第3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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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五分鐘後。
禰鳩在哈爾尼芬的威逼利誘下， 換上了他準備的衣服。
漿果的效力逐漸消退，禰鳩身上的灼燒感終於退卻，肌肉無力的癥狀也消失了。
禰鳩坐在沙發上， 喝了一口新鮮的果汁。
他看著哈爾尼芬， 眼神充滿怨念。
哈爾尼芬靠在沙發上， 從容不迫。
他瞥了禰鳩一眼：“我現在就可以走出去， 大聲告訴外面的守衛們，你是從樹牢裏逃出來的人類。擅闖精靈領地這件事可大可小， 如果你被他們抓回去，至少會被關押十天左右。”
禰鳩自知情況對自己不利，只能忍下來。
他問：“如果陪你出席晚宴，我能得到什麽好處？”
哈爾尼芬回答：“我會告訴他們你是精靈之友，你可以免除監禁， 並在守衛的護送下，離開這片森林。”
禰鳩說：“我的朋友還被關在樹牢裏， 你能救他們嗎？”
“這個嘛……”哈爾尼芬故意拖長尾音，“看我的心情吧。”
禰鳩連續深呼吸數次，平覆情緒。
哈爾尼芬雖然處處和他作對，卻並不是故意挑刺， 只是單純地在找樂子而已。
禰鳩扯了扯長袍的高領， 說：“我答應你。”
“好，我們走吧。”哈爾尼芬站起身，“不過，在我們進去之前， 你要戴上這個。”
哈爾尼芬從衣帽架上取下一頂帽子， 把它搭在禰鳩頭上。
嚴謹地說，那東西並不能被稱為帽子。它是一頂由樹枝和野花編織而成的花冠， 白色的小花星星點點地藏在綠葉和枝條中。
花冠的葉片垂下來，恰好擋住了禰鳩的耳尖。
哈爾尼芬審視著鏡子裏的禰鳩，說：“嗯，戴上這個之後，你的耳朵就沒那麽顯眼了。”
哈爾尼芬離開房間，沿樓梯來到一樓，走進宴會廳。
這是一處位於地下的巨大廳堂，穹頂高聳，在壁畫和紫水晶的裝飾下閃閃發亮，異常奢華綺麗。
不僅是穹頂，就連地面都由顏色黯淡的紫水晶鋪設，室外的微風由天窗吹入宮殿內，帶來陣陣暖香。
禰鳩在這裏看到了數百名精靈。
他們在晚宴廳裏或站或坐，華服美裙，輕軟的薄紗隨風舞動，像超現實主義油畫中的場景。
在哈爾尼芬的帶領下，禰鳩走向上席，見到了那名森林領主。
領主遠遠地看見了哈爾尼芬，摘下自己的頭上的花冠，和哈爾尼芬互相行禮。
哈爾尼芬湊到禰鳩耳邊，輕聲囑咐：“別說話。”
禰鳩點點頭，抿緊了嘴唇。
領主用禰鳩從未聽過的語言，向哈爾尼芬問好。精靈的語言輕巧而空靈，但禰鳩一個字都不懂。
他在旁邊聽著領主輕柔的說話聲，感覺快睡著了。
他不自覺地看了門口一眼，心想：“什麽時候才能走啊……”
禰鳩百無聊賴時，其他精靈們正觀察著他。花冠遮住了禰鳩雙耳，精靈們沒有懷疑他的身份，以為他是一名陌生的精靈。
黑發黑眸的精靈非常罕見，他們打量著禰鳩，眼神中滿是善意的好奇。
這時候，一陣風從天窗吹入晚宴廳，吹起了禰鳩耳邊的枝條和花葉。
晚宴廳內的說話聲戛然而止。
所有精靈都緊盯著禰鳩的耳朵，他們很多人是第一次遇見人類，不禁露出費解的神色。站在門邊的精靈守衛以為禰鳩是危險的闖入者，握緊了弓箭。
哈爾尼芬伸出手，非常親近地攬著禰鳩的肩膀，打消了他們的疑慮。
哈爾尼芬朝領主點頭致意，帶著禰鳩離開晚宴廳。
離開那個壓抑的廳堂後，禰鳩長長地舒了口氣，問：“已經結束了？——”
禰鳩還沒說完，哈爾尼芬就捂住了他的嘴：“噓。還有其他精靈會人類的語言，不要和我說話，隔墻有耳。”
哈爾尼芬帶禰鳩返回客房，鎖上門。
哈爾尼芬往臺燈中註入靈力，點亮它：“剛才想說什麽？”
“你不是要參加晚宴嗎，就這樣走了？”
“沒關系，我只是去露個臉而已，如果我在場，他們反而放不開。”
哈爾尼芬頓了頓，又說：“更何況，你好像很討厭那樣的場面。”
哈爾尼芬走到禰鳩身旁，摘掉了他手上抑制靈力的手環：“我有事要離開一下，你留在這裏，不要去其他地方。”
說完，哈爾尼芬俯下身，和禰鳩碰了碰額頭。他的長發掃過禰鳩臉頰，帶來一陣輕微的瘙癢感。
禰鳩心臟猛地一跳，推開哈爾尼芬：“不要突然湊那麽近！”
被一個精靈突然接近，對心臟不好。
哈爾尼芬聳聳肩，朝房門走去：“這是我們的禮節，分別的時候要互碰額頭。”
禰鳩半信半疑：“真的嗎？”
哈爾尼芬走出房間，在關門之前，回答了禰鳩的問題：“真的。”
說完，哈爾尼芬鎖上門。
房間裏只剩禰鳩一個人了。
禰鳩揮揮指尖，一個桃子從果盤上浮起來，“啪”一聲飛到他手中。禰鳩咬了一口桃子，在沙發上盤起腿。
這裏沒有任何出口，哈爾尼芬對禰鳩嚴防死守，他不光鎖了門，還用咒語將窗戶封起來了。
為了逃出這個房間，禰鳩先後嘗試撬鎖、撬窗、砸門，均以失敗告終。
禰鳩用力拍了拍窗戶，在咒語的保護下，玻璃依舊十分牢固。
他嘆氣：“還是算了吧，根本不可能逃出去。”
禰鳩放棄了，他在房間裏四處晃蕩，走到書櫃旁。
這裏的書都由精靈的文字撰寫，禰鳩只能找出一本圖文並茂的書，在書桌旁坐下了。
這是一本適用於初學者的靈力普及書，非常適合禰鳩這樣的新手。
禰鳩按照書上的提示，操控著靈力舉起水果刀，把桃子皮削掉了。
禰鳩自言自語：“還挺有意思。”
他找到了打發時間的消遣。
半小時後，哈爾尼芬回來了。
他走進房間，看到了正在翻書的禰鳩，以及書桌上一堆削成各種形狀的水果。
哈爾尼芬：“……”
他走到書桌旁，將一疊柔軟的紙卷放在書桌上。那是一疊經過特殊處理的樹葉，像紙張一樣柔軟，寫滿了精靈的文字。
禰鳩問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“今晚要處理的文件。”哈爾尼芬有些倦怠地靠在桌上，“別看我這樣，其實我也很忙的。”
禰鳩合上書：“我到底什麽時候能走？”
“反正今天不行。”
哈爾尼芬解開窗戶上的咒語，把玻璃窗推開了：“把身上的衣服換掉吧。衣櫥裏有睡衣，自己找件合身的。”
禰鳩從座椅上滑下來，朝衣櫥走去。
雖然哈爾尼芬態度友善，但禰鳩還是沒有放下警惕心。哈爾尼芬限制了禰鳩的自由，除了這個房間以外，他不能去任何地方。
禰鳩被軟禁了。
禰鳩意識到這一點，心情又低落下來。他換上衣櫥裏的睡衣，返回客廳。
精靈的布料都由植物構成，禰鳩在衣服上嗅到了樹葉和花香。
這是一件用植物纖維織成的衣服，寬松卻貼合身體。衣服摸起來冰涼又柔滑，適合靈獸之森終年潮熱的氣候。
禰鳩在茶桌上看到了一個褐色的玻璃瓶，他順手拿起來，在標簽上看到了“薰衣草油”幾個字。
哈爾尼芬從文件中擡起頭，說：“那是薰衣草精油，可以安眠。”
禰鳩來到靈獸之森後，幾乎每晚都失眠，眼睛底下已經出現了濃重的黑眼圈。
他問：“我可以用嗎？”
哈爾尼芬應了一聲：“嗯。”
禰鳩將精油塗在自己額頭上，他嗅著空氣中的花香味，心情漸漸平穩下來。
哈爾尼芬翻閱著文件，頭都沒擡：“氣味不錯吧？我聽說某些特定植物的花香，會提高人類的睡眠質量，其中就包括薰衣草。”
禰鳩問：“精靈也會失眠嗎？”
“不會。”哈爾尼芬說，“對精靈來說，睡眠是一種舒適的休憩，而非維持生命的必須行為。”
禰鳩莫名其妙地看了哈爾尼芬一眼：“那你為什麽要在桌上放一瓶薰衣草精油？”
哈爾尼芬翻文件的手停頓了一下。
幸而，門外響起敲門聲，把禰鳩的註意力引走了。
哈爾尼芬說：“應該是領主的侍從，去開門吧。”
門外，是一名精靈守衛。
他看著顯然是人類的禰鳩，又看了看哈爾尼芬，表情有些茫然。
守衛已經聽說了哈爾尼芬帶一名人類出席晚宴的傳聞，卻沒想到這位尊貴的客人竟然擅自給那個人類安排了住所，讓人類住在自己的房間內。
守衛竭力控制著臉上的表情，用磕磕絆絆的人類語言對禰鳩說：“您好，這是領主大人為二位準備的晚餐。”
守衛後退一步，兩名侍從推著餐車走進房間。
餐車上擺著非常精致的食材，都是非常新鮮的蔬菜和水果，沒有肉類。
哈爾尼芬還在翻看文件，沒心情吃東西。
他朝守衛和侍從揮了揮手，說：“你們退下吧。”
守衛顯然也不想留在這裏，完成這項棘手的任務後，他如釋重負。
守衛摘下頭上皮革制的盔甲，朝禰鳩鞠躬：“祝用餐愉快。”
他遲遲沒等到禰鳩的回應，於是一直低著頭，等著禰鳩說出那句“晚安”。
這時，禰鳩想起了哈爾尼芬之前說的話。
“這是我們的禮節，說再見的時候要互相碰臉頰。”
禰鳩不習慣和陌生人肢體接觸，但入鄉隨俗，如果不這樣做，反而會顯得很奇怪。
禰鳩一咬牙，想和那名守衛碰一下額頭。
哈爾尼芬：“……”
他沒想到禰鳩竟然信了自己隨口說的謊話。
眼看二人越來越靠近，哈爾尼芬不自覺地握緊了羽毛筆。
在禰鳩即將和守衛前額相碰時，哈爾尼芬揮揮手，及時用靈力把守衛拎開了。
第二天，領主的繼位大典。
太陽剛剛升起，禰鳩就被外面的音樂聲吵醒了。
精靈們正在宮殿裏載歌載舞，歌頌著森林和之前的領主，讚美這片豐饒的土地。他們清脆的歌聲混雜在豎琴聲裏，傳入禰鳩耳中。
禰鳩看著外面的唱詩班，打了個哈欠：“精神真好啊。”
“早上好。”
哈爾尼芬無聲無息地走到禰鳩身後，他突然冒出來，把一盤切開的無花果遞給他。
禰鳩警惕地看了哈爾尼芬一眼：“為什麽那麽殷勤？有話直說。”
“嗯，我確實有事情想找你商量。”見禰鳩沒被自己嚇到，哈爾尼芬露出興致缺缺的表情，“下午的繼任典禮結束後，有一場舞會。”
禰鳩掂起一片無花果丟進嘴裏：“那你就去啊，難道還要征得我的同意嗎？”
禰鳩上鉤後，哈爾尼芬才拋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。
“我想讓你當我的舞伴。”
禰鳩吃東西的動作停止了。他緩慢咀嚼著嘴裏的無花果，還在思考哈爾尼芬這句話的含義。
禰鳩把無花果吞下去，發出直擊靈魂的一問。
“……我是男的。”
“我們和人類不一樣，”哈爾尼芬搖搖頭，“精靈不拘泥於性別，舞伴是男是女都無所謂。”
禰鳩拼命搖頭：“不行！”
哈爾尼芬故意激他：“只是出席一場不起眼的舞會而已，你在怕什麽啊。”
對禰鳩而言，這招非常有用。
“我沒有怕，這種小事我當然可以——”禰鳩意識到自己掉坑裏了，口風一轉，“不過，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。舞會開始前，必須把其他人和靈獸放出來。”
哈爾尼芬答應了：“成交。”
禰鳩沒有參加繼任典禮，他在房間翻著書，等待下午的舞會。
廳堂裏傳出唱詩班的歌聲和豎琴聲，精靈的歌聲非常悅耳，繞梁不散。
透過哈爾尼芬房間的窗戶，可以隱約窺見宮殿大廳。
禰鳩趴在窗臺上，隔著一層玻璃，看向大廳中熙熙攘攘的精靈們。
從遠處看，精靈似乎都長得差不多。
他們所有人都高大而白皙，一頭金發順滑而整齊，非常賞心悅目。但時間久了，難免有點審美疲勞。
禰鳩揉揉眼睛：“這些精靈長得都好像啊。”
大廳內的豎琴聲突然變得高昂了。
精靈們單膝跪下，就連領主也跪在了地上。
禰鳩稍微轉了個角度，看到了站在精靈們面前接受跪禮的哈爾尼芬。
哈爾尼芬身穿紅袍，他的頭發散發出自然的濃金色光暈，在一眾精靈中顯得異常耀眼。
哈爾尼芬捧著月桂樹枝編成的王冠，把它戴在領主頭上。
禰鳩有些意外，沒想到哈爾尼芬在精靈中地位似乎很高。
他回憶著哈爾尼芬的做派，皺了皺眉。
“平時完全看不出來。”
禰鳩對精靈的繼任典禮沒什麽興趣，他又回到沙發上，繼續翻看那本圖書，學習如何精準地掌握靈力。
禰鳩窮極無聊，把整本書都翻完了，將書上的每一種技巧都練習了一遍。
就在他困得差點睡著時，哈爾尼芬打開了門。
“睡著了？”
哈爾尼芬的聲音把禰鳩拉回現實。
哈爾尼芬脫下身上的禮服，用靈力拎起它，將禮服折疊整齊、掛進衣櫥中。
哈爾尼芬走到禰鳩身旁，奪走禰鳩手中的書，將手指摁在他太陽穴上。
禰鳩剛醒過來，還迷迷糊糊的：“幹什麽？”
哈爾尼芬把食指摁在嘴唇上，示意禰鳩不要說話：“讓你聽聽我能聽到的聲音。”
哈爾尼芬雙手按著禰鳩的太陽穴，禰鳩感覺一股溫暖的靈力進入他的血管裏，隨著血液流動，在身體內奔湧。
禰鳩朦朧地聽到了精靈的說話聲。
那是精靈的語言，但在哈爾尼芬的影響下，他竟然聽懂了。
“哈爾尼芬大人好像還沒有確定舞伴？”
“哈爾尼芬大人從來沒有固定的舞伴，他只會和某個人跳第一支舞，然後就會退出舞池。”
“好想知道這次誰會那麽幸運……”
……
哈爾尼芬把手指移開，聲音瞬間消失了。
禰鳩聽見這些精靈的對話，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。
這場舞會並不像哈爾尼芬說的那樣兒戲，恰好相反，精靈們對這次舞會非常重視，也十分關註對哈爾尼芬的舞伴。
禰鳩冷汗都冒出來了：“哈爾尼芬，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。”
哈爾尼芬一語不發，笑盈盈地看著禰鳩。
禰鳩：“……”
他是故意的。
禰鳩有點想反悔了，他試圖找到合適的理由，推掉這個得不償失的交易。
禰鳩說：“我不擅長你們精靈的社交舞，你會丟臉的。”
哈爾尼芬從容地站起身，回答：“我擅長，現在就可以教你。”
禰鳩：“……還是算了吧。”
下午。
禰鳩換上和哈爾尼芬同色系的禮服，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胸前的領繩。
人類早已舍棄了古地球時代的服飾，而精靈的衣服，和那個時代非常相似。
禰鳩看著落地鏡裏的自己，他穿著厚重而華麗的長袍，像古代的油畫。
禰鳩不自在地又扯了扯領結，說：“我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衣服。”
哈爾尼芬回答：“這是一次難得的體驗。”
哈爾尼芬說完，朝禰鳩伸出手：“走吧。”
二人來到走廊，哈爾尼芬一直握著禰鳩的手腕，防止他從自己身邊溜走。
禰鳩對此頗有微詞，然而哈爾尼芬不願意放手，他有求於人也不好說什麽，只能任由哈爾尼芬拽著自己了。
禰鳩剛來到走廊上，就遠遠地看到了青晏。
青晏穿著侍者的服裝，頭上戴著帽子，剛好能擋住耳朵。瑞安和溫特斯站在他旁邊，他們都打扮成了侍者，瑞安還推著餐車。
哈爾尼芬沒有撒謊，他真的把青晏、瑞安和溫特斯放出來了。
禰鳩壓抑不住語氣中的喜悅，輕聲呼喊：“青晏老師！瑞安，溫特斯！”
禰鳩甩開哈爾尼芬的手，朝他們跑過去。
哈爾尼芬看著青晏，懷疑地瞇起眼睛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
鹹魚竟然雙更了，這真是個奇跡（驕傲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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禰鳩在哈爾尼芬的威逼利誘下， 換上了他準備的衣服。
漿果的效力逐漸消退，禰鳩身上的灼燒感終於退卻，肌肉無力的癥狀也消失了。
禰鳩坐在沙發上， 喝了一口新鮮的果汁。
他看著哈爾尼芬， 眼神充滿怨念。
哈爾尼芬靠在沙發上， 從容不迫。
他瞥了禰鳩一眼：“我現在就可以走出去， 大聲告訴外面的守衛們，你是從樹牢裏逃出來的人類。擅闖精靈領地這件事可大可小， 如果你被他們抓回去，至少會被關押十天左右。”
禰鳩自知情況對自己不利，只能忍下來。
他問：“如果陪你出席晚宴，我能得到什麽好處？”
哈爾尼芬回答：“我會告訴他們你是精靈之友，你可以免除監禁， 並在守衛的護送下，離開這片森林。”
禰鳩說：“我的朋友還被關在樹牢裏， 你能救他們嗎？”
“這個嘛……”哈爾尼芬故意拖長尾音，“看我的心情吧。”
禰鳩連續深呼吸數次，平覆情緒。
哈爾尼芬雖然處處和他作對，卻並不是故意挑刺， 只是單純地在找樂子而已。
禰鳩扯了扯長袍的高領， 說：“我答應你。”
“好，我們走吧。”哈爾尼芬站起身，“不過，在我們進去之前， 你要戴上這個。”
哈爾尼芬從衣帽架上取下一頂帽子， 把它搭在禰鳩頭上。
嚴謹地說，那東西並不能被稱為帽子。它是一頂由樹枝和野花編織而成的花冠， 白色的小花星星點點地藏在綠葉和枝條中。
花冠的葉片垂下來，恰好擋住了禰鳩的耳尖。
哈爾尼芬審視著鏡子裏的禰鳩，說：“嗯，戴上這個之後，你的耳朵就沒那麽顯眼了。”
哈爾尼芬離開房間，沿樓梯來到一樓，走進宴會廳。
這是一處位於地下的巨大廳堂，穹頂高聳，在壁畫和紫水晶的裝飾下閃閃發亮，異常奢華綺麗。
不僅是穹頂，就連地面都由顏色黯淡的紫水晶鋪設，室外的微風由天窗吹入宮殿內，帶來陣陣暖香。
禰鳩在這裏看到了數百名精靈。
他們在晚宴廳裏或站或坐，華服美裙，輕軟的薄紗隨風舞動，像超現實主義油畫中的場景。
在哈爾尼芬的帶領下，禰鳩走向上席，見到了那名森林領主。
領主遠遠地看見了哈爾尼芬，摘下自己的頭上的花冠，和哈爾尼芬互相行禮。
哈爾尼芬湊到禰鳩耳邊，輕聲囑咐：“別說話。”
禰鳩點點頭，抿緊了嘴唇。
領主用禰鳩從未聽過的語言，向哈爾尼芬問好。精靈的語言輕巧而空靈，但禰鳩一個字都不懂。
他在旁邊聽著領主輕柔的說話聲，感覺快睡著了。
他不自覺地看了門口一眼，心想：“什麽時候才能走啊……”
禰鳩百無聊賴時，其他精靈們正觀察著他。花冠遮住了禰鳩雙耳，精靈們沒有懷疑他的身份，以為他是一名陌生的精靈。
黑發黑眸的精靈非常罕見，他們打量著禰鳩，眼神中滿是善意的好奇。
這時候，一陣風從天窗吹入晚宴廳，吹起了禰鳩耳邊的枝條和花葉。
晚宴廳內的說話聲戛然而止。
所有精靈都緊盯著禰鳩的耳朵，他們很多人是第一次遇見人類，不禁露出費解的神色。站在門邊的精靈守衛以為禰鳩是危險的闖入者，握緊了弓箭。
哈爾尼芬伸出手，非常親近地攬著禰鳩的肩膀，打消了他們的疑慮。
哈爾尼芬朝領主點頭致意，帶著禰鳩離開晚宴廳。
離開那個壓抑的廳堂後，禰鳩長長地舒了口氣，問：“已經結束了？——”
禰鳩還沒說完，哈爾尼芬就捂住了他的嘴：“噓。還有其他精靈會人類的語言，不要和我說話，隔墻有耳。”
哈爾尼芬帶禰鳩返回客房，鎖上門。
哈爾尼芬往臺燈中註入靈力，點亮它：“剛才想說什麽？”
“你不是要參加晚宴嗎，就這樣走了？”
“沒關系，我只是去露個臉而已，如果我在場，他們反而放不開。”
哈爾尼芬頓了頓，又說：“更何況，你好像很討厭那樣的場面。”
哈爾尼芬走到禰鳩身旁，摘掉了他手上抑制靈力的手環：“我有事要離開一下，你留在這裏，不要去其他地方。”
說完，哈爾尼芬俯下身，和禰鳩碰了碰額頭。他的長發掃過禰鳩臉頰，帶來一陣輕微的瘙癢感。
禰鳩心臟猛地一跳，推開哈爾尼芬：“不要突然湊那麽近！”
被一個精靈突然接近，對心臟不好。
哈爾尼芬聳聳肩，朝房門走去：“這是我們的禮節，分別的時候要互碰額頭。”
禰鳩半信半疑：“真的嗎？”
哈爾尼芬走出房間，在關門之前，回答了禰鳩的問題：“真的。”
說完，哈爾尼芬鎖上門。
房間裏只剩禰鳩一個人了。
禰鳩揮揮指尖，一個桃子從果盤上浮起來，“啪”一聲飛到他手中。禰鳩咬了一口桃子，在沙發上盤起腿。
這裏沒有任何出口，哈爾尼芬對禰鳩嚴防死守，他不光鎖了門，還用咒語將窗戶封起來了。
為了逃出這個房間，禰鳩先後嘗試撬鎖、撬窗、砸門，均以失敗告終。
禰鳩用力拍了拍窗戶，在咒語的保護下，玻璃依舊十分牢固。
他嘆氣：“還是算了吧，根本不可能逃出去。”
禰鳩放棄了，他在房間裏四處晃蕩，走到書櫃旁。
這裏的書都由精靈的文字撰寫，禰鳩只能找出一本圖文並茂的書，在書桌旁坐下了。
這是一本適用於初學者的靈力普及書，非常適合禰鳩這樣的新手。
禰鳩按照書上的提示，操控著靈力舉起水果刀，把桃子皮削掉了。
禰鳩自言自語：“還挺有意思。”
他找到了打發時間的消遣。
半小時後，哈爾尼芬回來了。
他走進房間，看到了正在翻書的禰鳩，以及書桌上一堆削成各種形狀的水果。
哈爾尼芬：“……”
他走到書桌旁，將一疊柔軟的紙卷放在書桌上。那是一疊經過特殊處理的樹葉，像紙張一樣柔軟，寫滿了精靈的文字。
禰鳩問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“今晚要處理的文件。”哈爾尼芬有些倦怠地靠在桌上，“別看我這樣，其實我也很忙的。”
禰鳩合上書：“我到底什麽時候能走？”
“反正今天不行。”
哈爾尼芬解開窗戶上的咒語，把玻璃窗推開了：“把身上的衣服換掉吧。衣櫥裏有睡衣，自己找件合身的。”
禰鳩從座椅上滑下來，朝衣櫥走去。
雖然哈爾尼芬態度友善，但禰鳩還是沒有放下警惕心。哈爾尼芬限制了禰鳩的自由，除了這個房間以外，他不能去任何地方。
禰鳩被軟禁了。
禰鳩意識到這一點，心情又低落下來。他換上衣櫥裏的睡衣，返回客廳。
精靈的布料都由植物構成，禰鳩在衣服上嗅到了樹葉和花香。
這是一件用植物纖維織成的衣服，寬松卻貼合身體。衣服摸起來冰涼又柔滑，適合靈獸之森終年潮熱的氣候。
禰鳩在茶桌上看到了一個褐色的玻璃瓶，他順手拿起來，在標簽上看到了“薰衣草油”幾個字。
哈爾尼芬從文件中擡起頭，說：“那是薰衣草精油，可以安眠。”
禰鳩來到靈獸之森後，幾乎每晚都失眠，眼睛底下已經出現了濃重的黑眼圈。
他問：“我可以用嗎？”
哈爾尼芬應了一聲：“嗯。”
禰鳩將精油塗在自己額頭上，他嗅著空氣中的花香味，心情漸漸平穩下來。
哈爾尼芬翻閱著文件，頭都沒擡：“氣味不錯吧？我聽說某些特定植物的花香，會提高人類的睡眠質量，其中就包括薰衣草。”
禰鳩問：“精靈也會失眠嗎？”
“不會。”哈爾尼芬說，“對精靈來說，睡眠是一種舒適的休憩，而非維持生命的必須行為。”
禰鳩莫名其妙地看了哈爾尼芬一眼：“那你為什麽要在桌上放一瓶薰衣草精油？”
哈爾尼芬翻文件的手停頓了一下。
幸而，門外響起敲門聲，把禰鳩的註意力引走了。
哈爾尼芬說：“應該是領主的侍從，去開門吧。”
門外，是一名精靈守衛。
他看著顯然是人類的禰鳩，又看了看哈爾尼芬，表情有些茫然。
守衛已經聽說了哈爾尼芬帶一名人類出席晚宴的傳聞，卻沒想到這位尊貴的客人竟然擅自給那個人類安排了住所，讓人類住在自己的房間內。
守衛竭力控制著臉上的表情，用磕磕絆絆的人類語言對禰鳩說：“您好，這是領主大人為二位準備的晚餐。”
守衛後退一步，兩名侍從推著餐車走進房間。
餐車上擺著非常精致的食材，都是非常新鮮的蔬菜和水果，沒有肉類。
哈爾尼芬還在翻看文件，沒心情吃東西。
他朝守衛和侍從揮了揮手，說：“你們退下吧。”
守衛顯然也不想留在這裏，完成這項棘手的任務後，他如釋重負。
守衛摘下頭上皮革制的盔甲，朝禰鳩鞠躬：“祝用餐愉快。”
他遲遲沒等到禰鳩的回應，於是一直低著頭，等著禰鳩說出那句“晚安”。
這時，禰鳩想起了哈爾尼芬之前說的話。
“這是我們的禮節，說再見的時候要互相碰臉頰。”
禰鳩不習慣和陌生人肢體接觸，但入鄉隨俗，如果不這樣做，反而會顯得很奇怪。
禰鳩一咬牙，想和那名守衛碰一下額頭。
哈爾尼芬：“……”
他沒想到禰鳩竟然信了自己隨口說的謊話。
眼看二人越來越靠近，哈爾尼芬不自覺地握緊了羽毛筆。
在禰鳩即將和守衛前額相碰時，哈爾尼芬揮揮手，及時用靈力把守衛拎開了。
第二天，領主的繼位大典。
太陽剛剛升起，禰鳩就被外面的音樂聲吵醒了。
精靈們正在宮殿裏載歌載舞，歌頌著森林和之前的領主，讚美這片豐饒的土地。他們清脆的歌聲混雜在豎琴聲裏，傳入禰鳩耳中。
禰鳩看著外面的唱詩班，打了個哈欠：“精神真好啊。”
“早上好。”
哈爾尼芬無聲無息地走到禰鳩身後，他突然冒出來，把一盤切開的無花果遞給他。
禰鳩警惕地看了哈爾尼芬一眼：“為什麽那麽殷勤？有話直說。”
“嗯，我確實有事情想找你商量。”見禰鳩沒被自己嚇到，哈爾尼芬露出興致缺缺的表情，“下午的繼任典禮結束後，有一場舞會。”
禰鳩掂起一片無花果丟進嘴裏：“那你就去啊，難道還要征得我的同意嗎？”
禰鳩上鉤後，哈爾尼芬才拋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。
“我想讓你當我的舞伴。”
禰鳩吃東西的動作停止了。他緩慢咀嚼著嘴裏的無花果，還在思考哈爾尼芬這句話的含義。
禰鳩把無花果吞下去，發出直擊靈魂的一問。
“……我是男的。”
“我們和人類不一樣，”哈爾尼芬搖搖頭，“精靈不拘泥於性別，舞伴是男是女都無所謂。”
禰鳩拼命搖頭：“不行！”
哈爾尼芬故意激他：“只是出席一場不起眼的舞會而已，你在怕什麽啊。”
對禰鳩而言，這招非常有用。
“我沒有怕，這種小事我當然可以——”禰鳩意識到自己掉坑裏了，口風一轉，“不過，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。舞會開始前，必須把其他人和靈獸放出來。”
哈爾尼芬答應了：“成交。”
禰鳩沒有參加繼任典禮，他在房間翻著書，等待下午的舞會。
廳堂裏傳出唱詩班的歌聲和豎琴聲，精靈的歌聲非常悅耳，繞梁不散。
透過哈爾尼芬房間的窗戶，可以隱約窺見宮殿大廳。
禰鳩趴在窗臺上，隔著一層玻璃，看向大廳中熙熙攘攘的精靈們。
從遠處看，精靈似乎都長得差不多。
他們所有人都高大而白皙，一頭金發順滑而整齊，非常賞心悅目。但時間久了，難免有點審美疲勞。
禰鳩揉揉眼睛：“這些精靈長得都好像啊。”
大廳內的豎琴聲突然變得高昂了。
精靈們單膝跪下，就連領主也跪在了地上。
禰鳩稍微轉了個角度，看到了站在精靈們面前接受跪禮的哈爾尼芬。
哈爾尼芬身穿紅袍，他的頭發散發出自然的濃金色光暈，在一眾精靈中顯得異常耀眼。
哈爾尼芬捧著月桂樹枝編成的王冠，把它戴在領主頭上。
禰鳩有些意外，沒想到哈爾尼芬在精靈中地位似乎很高。
他回憶著哈爾尼芬的做派，皺了皺眉。
“平時完全看不出來。”
禰鳩對精靈的繼任典禮沒什麽興趣，他又回到沙發上，繼續翻看那本圖書，學習如何精準地掌握靈力。
禰鳩窮極無聊，把整本書都翻完了，將書上的每一種技巧都練習了一遍。
就在他困得差點睡著時，哈爾尼芬打開了門。
“睡著了？”
哈爾尼芬的聲音把禰鳩拉回現實。
哈爾尼芬脫下身上的禮服，用靈力拎起它，將禮服折疊整齊、掛進衣櫥中。
哈爾尼芬走到禰鳩身旁，奪走禰鳩手中的書，將手指摁在他太陽穴上。
禰鳩剛醒過來，還迷迷糊糊的：“幹什麽？”
哈爾尼芬把食指摁在嘴唇上，示意禰鳩不要說話：“讓你聽聽我能聽到的聲音。”
哈爾尼芬雙手按著禰鳩的太陽穴，禰鳩感覺一股溫暖的靈力進入他的血管裏，隨著血液流動，在身體內奔湧。
禰鳩朦朧地聽到了精靈的說話聲。
那是精靈的語言，但在哈爾尼芬的影響下，他竟然聽懂了。
“哈爾尼芬大人好像還沒有確定舞伴？”
“哈爾尼芬大人從來沒有固定的舞伴，他只會和某個人跳第一支舞，然後就會退出舞池。”
“好想知道這次誰會那麽幸運……”
……
哈爾尼芬把手指移開，聲音瞬間消失了。
禰鳩聽見這些精靈的對話，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。
這場舞會並不像哈爾尼芬說的那樣兒戲，恰好相反，精靈們對這次舞會非常重視，也十分關註對哈爾尼芬的舞伴。
禰鳩冷汗都冒出來了：“哈爾尼芬，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。”
哈爾尼芬一語不發，笑盈盈地看著禰鳩。
禰鳩：“……”
他是故意的。
禰鳩有點想反悔了，他試圖找到合適的理由，推掉這個得不償失的交易。
禰鳩說：“我不擅長你們精靈的社交舞，你會丟臉的。”
哈爾尼芬從容地站起身，回答：“我擅長，現在就可以教你。”
禰鳩：“……還是算了吧。”
下午。
禰鳩換上和哈爾尼芬同色系的禮服，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胸前的領繩。
人類早已舍棄了古地球時代的服飾，而精靈的衣服，和那個時代非常相似。
禰鳩看著落地鏡裏的自己，他穿著厚重而華麗的長袍，像古代的油畫。
禰鳩不自在地又扯了扯領結，說：“我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衣服。”
哈爾尼芬回答：“這是一次難得的體驗。”
哈爾尼芬說完，朝禰鳩伸出手：“走吧。”
二人來到走廊，哈爾尼芬一直握著禰鳩的手腕，防止他從自己身邊溜走。
禰鳩對此頗有微詞，然而哈爾尼芬不願意放手，他有求於人也不好說什麽，只能任由哈爾尼芬拽著自己了。
禰鳩剛來到走廊上，就遠遠地看到了青晏。
青晏穿著侍者的服裝，頭上戴著帽子，剛好能擋住耳朵。瑞安和溫特斯站在他旁邊，他們都打扮成了侍者，瑞安還推著餐車。
哈爾尼芬沒有撒謊，他真的把青晏、瑞安和溫特斯放出來了。
禰鳩壓抑不住語氣中的喜悅，輕聲呼喊：“青晏老師！瑞安，溫特斯！”
禰鳩甩開哈爾尼芬的手，朝他們跑過去。
哈爾尼芬看著青晏，懷疑地瞇起眼睛。
作者有話要說：
鹹魚竟然雙更了，這真是個奇跡（驕傲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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